说说笑笑间,忙碌得通身汗淋的老姑和新三婶便像两个店小二似地将一盘又一盘香气飘逸的菜肴,陆续端到餐桌上,三叔放下手机,向众人使了一个眼色,众人纷纷围桌而坐,三叔拎起酒桶,咚咚咚地给每个人斟满一杯白酒,新三婶恰好走来,关切地告诫道:“老三,你要少喝啊,自己有糖尿病还不知道么,咋不知道爱护自己啊!”
“啊,没事,”
三叔端起酒杯:“我大侄来了,我能不多喝点么,来,大侄,”
三叔啪地触碰一下我的酒杯:“嘿嘿,我就愿意跟我大侄喝酒,有意思,我大侄啊,”
三叔向众人道:“能白虎,许多时候,我都说不过他!”
“怎么,”
众人笑嘻嘻嘲讽道:“三哥啊,你这个全镇闻名的大理论家,咋让你侄,给干倒了?”
“嗨,”
三叔呷了口酒:“何止干倒啊,我早就是大侄的手下败将了,唠天文、讲历史,我永远也白虎不过他,呵呵,可到是的!”
“真的,”
众人不服地瞅着我:“这小子,厉害啊!”
“嫂子,”
三叔满脸堆笑地冲妈妈道:“嫂子,怎么,还生我的气呐?”
“哼,”
妈妈余气未息地嘟哝道:“我除非不回来,每次回来,都让你气得半死!老三,如果你再这样对待我,我,我再也不回来了!”
“妈妈,”
我瞟了妈妈一眼:“妈妈,三叔那是跟你开玩笑呐,妈妈,你知道么,三叔正在托人,把大舅弄出来!”
“哼,”
妈妈却丝毫不买三叔的帐:“你大舅他在镇政府门前无理取闹,被公安局抓走,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嫂子,你,”
听到妈妈的话,三叔面色一沉:“嫂子,你咋能这么说呐,他,咋的也是你哥啊,可到是的,得,得,得,”
突然,三叔又为以然地苦笑起来,然后,转向众人:“得喽,都别瞎白虎,喝酒!”
“喝!”
“三哥,”
众人正你一杯,我一杯地狂灌着,不着边际地神吹胡擂着,老姑悄悄走到三叔身旁,扒着三叔的大耳朵颇为神秘地嘀咕一番,三叔大手一扬:“哦,就这事啊,老菊子,让他进来吧!”
“哎,”
老姑答应一声,像个得令的忠臣,信走出客厅大门,不多时,便领进一个瘦高个子、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
只见中年男子虚怀若谷地走向三叔,同时,毕恭毕敬地称呼道:“三哥!”
“嗯,”
三叔面无表情道:“小李子,请坐吧,喝点呗!”
三叔假做热情地说道,然后拿起杯子就要倒酒。
“三哥,不喝,我已经吃完饭了!”
小李子摆摆手,悄声说道:“三哥,我今天来,……”
“嗯,我知道,小李子,你是来收租子的,对不对啊!”
“嗨,三哥啊,瞅你说的,什么租子、租子,多难听啊,就是,就是那点房钱呗。这,也不是我自己的事,……三哥啊,你多少交点,象征性的交一点,三哥,如果,你一点也不交,我在领导面前也没法交差呀!”
“对,小李子,三哥哪能让你为难呢,”
三叔点燃一根香烟:“小李子啊,我早就想跟你商量这件事啦,可是左思右想,觉得有时没法开口,我这个人面子矮,有些话一到嘴边就不好意思说啦!”
“三哥,看你说的,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
“是呀,今天你既然来啦,我也就趁这个机会把该说的都说了吧!……老菊子!”
三叔向站在桌旁的老姑使了一个眼神:“老菊子,你去里屋把那个帐本给我找过来,我要跟李老弟算算帐!”
“嗳,”
老姑立即起身走向里屋,很快便又溜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破破烂烂、粘面油渍的小本子,三叔伸出手去,接过来像模像样地翻了一会,然后递给了小李子:“老弟,你自己好好看看吧,这院子自从我接过来以后,两年多的时间,修修这,盖盖那,可到是的,花掉我好几万块啊。当初,咱们讲好的租金是一年一万块,两年就是两万呗,那,我这两年多时间,花掉的这些维修费,又该怎么办呐?”
“这,”
小李子接过帐本,缭缭草草地瞅了几眼,顿然皱起了眉头:“三哥,这,这哪能算在我们的帐上呢?”
“那,”
三叔吐出一个烟圈,淡然道:“也不能算在我的帐上啊,房子不修就漏雨,暖气管子不换就没法供气,怎么过冬,工人冻的手都伸不出来,怎么干活!”
“可是,这两年多,你怎么也得象征性地,……”
“什么象征性的,”
三叔掐灭烟蒂,一字一板道:“小李子,租金我一分钱也不少给你,至于这些维修费,镇上已经答应给我报销!我这可是给镇政府修的房子啊!总不能眼看着它倒掉哇!”
“这,”
小李子失望地放下帐本,站起身来:“三哥,这事,我可作不了主,等明天我向领导汇报一下,看领导是啥意思,三哥,你慢慢喝吧,我,先走啦!”
“嗨,”
三叔又假惺惺地说道:“小李子,忙个啥呀,喝点酒再走呗!”
“不了,我还有事!”
小李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客厅。
“咂咂,”
望着小李子的背影,妈妈放下筷子,撇了撇腥红的嘴唇,冲着三叔满脸不屑地冷笑道:“老三啊,可真有你的啊,那么大的院子,还有那么多的房子,你白用了两年多,不但一分钱租金不交,到头来,人家还得给你钱。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用哇!”
“嫂子,”
三叔冷言冷语地回敬道:“你明白个什么啊,谁白用了,怎么白用了,租金该多少我交多少,房子我是不能给他白修,我傻啊,给别人修房子,几个菜喝的,可到是的!”
“呵呵,三哥,你修什么啦?”
老姑突然揭开三叔的底细:“三哥啊,你那也叫修房子,这抹点水泥,那塞几块麻刀,也叫修的哪家房子啊,怎么就能花掉好几万?”
“哼哼,”
听到老姑的话,妈妈瞪了三叔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三啊,我算服你了,谁也弄不过你呀,你真绝啦!”
“哦,”
三叔长吁一声,又点燃一根香烟,默默地吸了数口,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哪不得用钱啊!”
良久,三叔又冒出一句话来:“现在,动一动指头就得钱啊,冷丁到手一把钱,看着是不少,这一把那一把的,不知不觉地就没有啦,可到是的,回过头算一算,怎么也对不上!……来,来,来,小力子,喝酒,喝酒,今天他妈的是怎么啦,一大早就来个要帐鬼,不吉利,不顺当,可到是的,一会,喝完酒就睡觉,什么也不干啦,麻将是不能打了,心情不好一玩就得输!可到是的,”
“哎呀,我的三哥,你可真有福哇,早晨起来就喝上啦,嘿嘿,算我一个吧!”
一个大胖子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溜进客厅,极其亲热地抱住三叔的脖子,三叔努力挣脱开:“去去去,总这么没正经的,象个孩子,胖子,最近挺好的呗?”
“好,好,三哥,托您老的福哇!”
胖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再使点劲就能把沙发给彻底压塌。
“这是我师傅!”
三叔指着胖子向我介绍道:“我们是一个车间的,他领导我!”
“哎约,三哥呀,您可真能开玩笑啊,我还敢给您老当师傅!打死我也不敢啊!”
“师傅、车间、领导?”
听到三叔的介绍,望着胖子那身地道的钢铁工人装扮,我百惑不解地望着三叔,妈妈也迷茫地瞅着三叔,继尔,仿佛是咬牙切齿地问道:“老三,你恢复工作了,你又上班了?”
“啊,咋的啦!”
三叔无比自豪地瞟了妈妈一眼:“我落实政策了,我又回到钢铁厂上班了,我是自豪的工人阶级!怎么,嫂子,这,不行么?”
“唉,”
妈妈无可奈何地唉息一声:“我算是彻底地服了,当年,老二的工作也弄没了,他上访了二十多年,连个结果都没有,可是,你,唉,我服了!”
“三叔,”
我激动不已地握住三叔的大手掌:“你,是怎么把工作找回来的啊?”
“嗨,”
三叔有意岔开话题:“这算什么,我的档案还留在工厂,当然得给我落实政策啦,得,得,得,别提这些事啦,闹心,喝酒,喝酒,可到是的,”
“闹心,”
胖子乐颠颠地对我点划着胖手指:“你三叔,不但恢复了工作,离厂二十多年的工资,一次性补发,呵呵,二十年的工资哦,咂咂!”
“去,去,去,”
三叔拍了拍胖子的手指:“二十年的工资是不少,可是,我自己也没得到那么多啊,大伙都喝酒啦!”
三叔继续说道:“呵呵,他妈的,我一宿之间就成了工人阶级,穿着一身西装,很像那么回事似地上班去了,车间主任给我分配了工作,我哪会干呢,可到是的,我这辈子连个螺丝钉都没拧过,更没摸过搬子、钳子什么玩意的。我干不了,就在那站着,中午了,该吃饭啦,有人请车间主任吃饭,看我穿着一身西服,利利整整地站着,还以为我是领导呢,非拽着我一块去吃饭!”
“哈哈哈!”
众人忍不住地大笑起来,妈妈也控制不住地咧了咧嘴角。
“啊——哈,”
三叔兴致更浓:“车间主任对我说:张老,你还会不会干点啥呀?我说:主任,除了喝酒打麻将,我啥也不会干!
这下子,车间主任可犯了愁:这可咋整,让你干点什么呢?
哎,我想起来啦,你看电闸吧,这也不用手,也不用脑,用眼睛看着就行。
我说:行!我就看电闸!”
“可是看了几天,我便觉得没意思,我呆不住哇,可到是的,家里劈里趴拉一大堆事,我哪有心思在这给他看电闸呀,我就找车间主任:主任,我想退休!
他说:你要退休,也不够年龄啊!
我就说:你给我想个办法,办个病退,事成之后,我一定好好地谢谢你。
车间主任觉得有我没我是一个样,就说:你也别办什么病退不病退的啦,你就回家消消停停地呆着去吧,开资的时候,我派人给你送去。
于是我就回家了。
可到是的,“”是呀,谁也没有三哥厉害呀,有班不用上,还得有专人给他送工资。
“胖子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沓用纸条缠绕着的钞票:”
给,三哥,这是你的工资,这是工资条,查好!
错了我可不管啦!
“”查什么查,“三叔接过钞票胡乱塞进上衣口袋里:”
他妈的,这点工资,我差不多都请客了,谁来给我送工资我就请他进饭店喝酒,工友们都知道了,一发工资的时候,大家伙都抢着给我送工资来,抢不上槽的,还生气呐,胖子,今天轮到你啦!
“”嗯,三哥,该轮到我啦,我,都好几个月没来啦!
““他妈的,”
三叔冲着胖子嘿嘿一笑:“待会,喝完酒,我还得打车,负责把你送回去!可到是的,”
“三叔,”
三裤子大大咧咧地破门而入,还未容他坐到餐桌旁,三叔摆摆手:“三裤子,你开车来的,正好,给我办点事!”
“啥事?”
三裤子一边往嘴里塞着肉片,一边问道,三叔递过一张小纸条:“去县里一趟,找这个人,把两溜溜棒,弄出来!”
“哦,”
三裤子接过纸条,认真地瞅了瞅:“好,三叔,我这就去!”
“我也去,”
我放下酒杯,不顾三叔和老姑的劝阻,跟在三裤子的屁股后一面,一头钻进汽车里。
我掐着小纸条,三裤子驾驶着汽车,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如愿地见到了大舅,当有关人员接过纸条,示意大舅已经重获自由时,望着警察手中的小纸条,大舅怔怔地,但却是坚定地摇了摇乱草堆般的脏脑袋:“不,不,我不出去,不是拘留我十五天么,还差三天啦,我不出去,我一定要蹲满半个月,名正言顺的出去,我可要不起这份人情!”
“大舅,你,”
我苦涩地瞅着让人哭笑不得的大舅:“大舅,你,唉——”……
***********************************昨天好高兴,从下午1点一直喝到半夜1点。
公安的一个线人,一个专以打探他人不法行为、然后予以举报、从而获得好处为生的人,终于得到了报应,被一个受到他举报,蹲了三年监狱的家伙,给收拾了,报复的人没有要他的命,只要了他一颗肾脏,这个线人,基本上废了。
几年前,我也被这个线人蜇过一下,以聚众淫乱的罪名,举报到公安那里,恰好我不在家,逃过一劫,后来四下打点,不了了之了。
活该,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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